鍾理和數位博物館

5.戰後故鄉的山火(二):  【回上一頁】

高雄丟了差事，回家來就只憑兩隻手混飯吃。你想，這是什麼年頭兒？有產有業的，還是有了今天沒明兒，是不是？沒有一畝半坵，就是混得了日，也混不了年呀！幾年功夫，撐不起來了嘛！打去年起，逢人就說要賣水泥，這裡那裏去騙錢，鬼才知道他是賣水泥賣火泥呢！人，扯開了面皮就什麼事情都做得出！孩子饑得像隻小雞，吱吱地滿地叫。誰不說可憐呢？可又有什麼辦法？
──鍾理和「竹頭庄」

哥哥便指點著被燒成灰燼的黑色山岡，向我述說。他搜羅盡所有最惡毒的詞彙，把那些至今尚不能查出姓名來的縱火燒山的人，罵入十八層地獄，永不超生，然後連帶把周圍幾十里地那些倒楣的居民，也拉進裡面去。
「你知道不知道他們為什麼燒山？我說了誰也不會相信！他們深怕到了秋天，天火燒下來，所以自己先縱了火希望把天火頂回去；你聽吧，這是什麼道理？」
──鍾理和「山火」

想起在岳母家所看見的那首勸善歌來，它貼在壁上，大概是由哪處善堂印發出來的；裡面我記得有這樣的句子：
……不信但看七月間，撥下天火不留情；積善之家三存二，不善之家草除根……
當時我祗當做普通的勸善歌輕輕看過，現在，我才看清了那裡面具有的煽惑和恐嚇的潛力，適足以引起一切可能的行動來的。
──鍾理和「山火」
　

●戰爭剛結束，愚昧無知的人自己點燃山火，父親的農場結束了。鍾理和必須面對殘破家園。
　

這山岡燒得乾乾淨淨，幾乎不留一物，就像被狗舐過的碗底一樣。屋後的桂竹林。和一片經過細心選擇與照顧的果樹園──龍眼、荔枝、枇杷、椪柑等，也所剩無幾了。沒了枝葉，已失去本來面目的相思、柚木、大竹、鐵刀木、和別的樹樹木木，光禿禿地向天作無言的申訴。在它們的腳邊，山岡冷冷地展現著焦頭爛額的灰黑色的屍骸。窪地、溝壑，和向陰的地方，堆積著白色和黑色的灰，沒有生氣，也沒有意義，然而正就是這些，便是從前覆蓋了整個山谷，那青蒼深秀的林木呢！這難道不像虛幻的事嗎？很難相信和理解的。
──鍾理和「山火」

●返台後半年鍾理和找到工作，受聘任教屏東縣內埔中學，當國文老師，居住學校宿舍，開始寫作、教書的生涯。七月次子立民出生。有自己喜愛的事業，兄弟分家又獲得父親留給他的一份遺產，即笠山農場最前端的部分，包含整個笠山及屋舍伙房。正當生活安定順遂時節，偏偏肺疾發作，當時結核病幾乎就是絕症，一切希望破滅。

●一九四七年元月底鍾理和吐血，二月北上進台大醫院，三月辭去教職，全家遷回美濃，十月住進台北松山肺結核療養院接受長期治療。意外的疾病就像故鄉的山火，山火燒盡故鄉的山林果樹，長年的疾病破壞了鍾理和的健康也蕩盡所繼承的財產。疾病讓他深切感受到人間的悲苦，他寫下「閣樓之冬」「楊紀寬病友」等，道出他和他的病友們抗拒結核菌，勇敢為生存奮鬥，所展現出的生命的莊嚴。

	高雄丟了差事，回家來就只憑兩隻手混飯吃。你想，這是什麼年頭兒？有產有業的，還是有了今天沒明兒，是不是？沒有一畝半坵，就是混得了日，也混不了年呀！幾年功夫，撐不起來了嘛！打去年起，逢人就說要賣水泥，這裡那裏去騙錢，鬼才知道他是賣水泥賣火泥呢！人，扯開了面皮就什麼事情都做得出！孩子饑得像隻小雞，吱吱地滿地叫。誰不說可憐呢？可又有什麼辦法？ ──鍾理和「竹頭庄」哥哥便指點著被燒成灰燼的黑色山岡，向我述說。他搜羅盡所有最惡毒的詞彙，把那些至今尚不能查出姓名來的縱火燒山的人，罵入十八層地獄，永不超生，然後連帶把周圍幾十里地那些倒楣的居民，也拉進裡面去。「你知道不知道他們為什麼燒山？我說了誰也不會相信！他們深怕到了秋天，天火燒下來，所以自己先縱了火希望把天火頂回去；你聽吧，這是什麼道理？」 ──鍾理和「山火」想起在岳母家所看見的那首勸善歌來，它貼在壁上，大概是由哪處善堂印發出來的；裡面我記得有這樣的句子： ……不信但看七月間，撥下天火不留情；積善之家三存二，不善之家草除根…… 當時我祗當做普通的勸善歌輕輕看過，現在，我才看清了那裡面具有的煽惑和恐嚇的潛力，適足以引起一切可能的行動來的。 ──鍾理和「山火」
●戰爭剛結束，愚昧無知的人自己點燃山火，父親的農場結束了。鍾理和必須面對殘破家園。
	這山岡燒得乾乾淨淨，幾乎不留一物，就像被狗舐過的碗底一樣。屋後的桂竹林。和一片經過細心選擇與照顧的果樹園──龍眼、荔枝、枇杷、椪柑等，也所剩無幾了。沒了枝葉，已失去本來面目的相思、柚木、大竹、鐵刀木、和別的樹樹木木，光禿禿地向天作無言的申訴。在它們的腳邊，山岡冷冷地展現著焦頭爛額的灰黑色的屍骸。窪地、溝壑，和向陰的地方，堆積著白色和黑色的灰，沒有生氣，也沒有意義，然而正就是這些，便是從前覆蓋了整個山谷，那青蒼深秀的林木呢！這難道不像虛幻的事嗎？很難相信和理解的。 ──鍾理和「山火」
●返台後半年鍾理和找到工作，受聘任教屏東縣內埔中學，當國文老師，居住學校宿舍，開始寫作、教書的生涯。七月次子立民出生。有自己喜愛的事業，兄弟分家又獲得父親留給他的一份遺產，即笠山農場最前端的部分，包含整個笠山及屋舍伙房。正當生活安定順遂時節，偏偏肺疾發作，當時結核病幾乎就是絕症，一切希望破滅。 ●一九四七年元月底鍾理和吐血，二月北上進台大醫院，三月辭去教職，全家遷回美濃，十月住進台北松山肺結核療養院接受長期治療。意外的疾病就像故鄉的山火，山火燒盡故鄉的山林果樹，長年的疾病破壞了鍾理和的健康也蕩盡所繼承的財產。疾病讓他深切感受到人間的悲苦，他寫下「閣樓之冬」「楊紀寬病友」等，道出他和他的病友們抗拒結核菌，勇敢為生存奮鬥，所展現出的生命的莊嚴。